【云程发轫48H/1/20:00】微草:寻寻

*全文9k+,刘小别视觉。拉低全组质量致歉。


*一级OOC预警。私设珠峰,漏洞黄河。


*祝看到这里的你元旦快乐。承蒙喜欢,感谢相遇。




“我仍在找寻神明跌落人间的温柔。”



〈1〉


我叫刘小别。刘小别的刘,刘小别的小,刘小别的别。



从提笔写下姓名起便注定的平平无奇,甚至于上网一搜也能找出好几十个自己的平平无奇。那些自己熟悉又陌生。有被录入百科词条的,岌岌可危的发际线旁标注着一长串不知名奖项;有生来非富即贵的,案板一拍决定多少打工/人的去留。数据往后,网站到了末页依旧是寥寥数语中寻常老百/姓遥不可及的高度。寒冬腊月里裹紧一身破棉袄,随大流四处漂泊的众多刘小别,细沙一样钻过漏网埋没于众多平凡之中。连生死都悄无声息。



我不知道离经叛道沉迷游戏的刘小别未来是什么样的,会不会和颠/沛/流/离的刘小别在擦肩而过后终于殊途同归。毕竟气派高楼里向下望的一双双眼睛里,背负沉重行李的少年显得那么微小。



微草战队,今年刚刚斩获冠军的荣耀电竞俱/乐/部。铺天盖地的转播宣/传,铺天盖地的魔道/学者海报,铺天盖地的支持者。正正是风头无两的好时候。



大理石砌成弯弯绕绕过道,新人测试处前门庭若市。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男女三五成群叽叽喳喳,热火朝天仿佛某些电视台的大型认亲节目现场。



有点吵,不过尚且在忍受范围之内。我扶正早先挂在脖子上的耳/机,随手点入最近常听开始单曲循环。



重金属乐器嘶吼撞击,迸射一地火星。土木切割空间将吵吵嚷嚷封/锁。一墙相隔的青训营小孩按耐不住心性又迫于教练淫/威,如坐针毡般四下小声交流讨论。讨论的内容是什么不言而喻。不加掩饰的窥视目光好奇与紧张并存,它们穿透空气,赤/裸裸落向玻璃外同样七嘴八舌的人们。没有受到排挤的不怀好意,干净得纯粹。



他们就是即将成为职业选手的好苗子,得到披挂上阵资格的家伙。钢化玻璃后上下翻飞机械敲击键盘的五指,忍不住藏在电脑后悄悄打几个哈欠的嘴巴。青涩幼稚的一张张脸,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仅仅是这样的程度吗?号称难倒无数高人的训练系统。我垂下眼帘扫过随意搭在窗台边上的一双手,难以抑制地露/出志在必得的笑。蛰伏/在表皮下远高于平庸的天赋,似乎已经等待得足够长久了。暗夜里的它,不会再是以供世人讽刺的唐吉诃德。一层一层紧缚的茧破开,今日一战劈/开荆棘,孤傲剑客踩上鲜艳玫瑰的血液,一步一步登顶成王。



休息室广播尽职尽责响起“刘小别”三字。我从倚靠的白墙上直起身,推开那扇虚掩住的木门。



〈2〉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木门背后神秘兮兮的筛选赛狠狠扇了我一巴掌。



3V3人机对抗赛进行到白热化阶段。短短十分钟屏幕上的小剑客接连失去两个队友并掉入包围圈,半血半蓝地做着最后的负隅顽抗。



“不用继续了,小朋友。”敌方账号操作者推开键盘停下围殴。他笑吟吟的,宣布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决断,“很遗憾,单从测试结果而言,你不合格。”



何止不合格呢,简直是一败涂地。赛场之上风云莫测,一秒就足以颠/覆乾坤。撑过首发选手的十分钟于普通人看来也许是莫大的荣耀。可对一个活在“天才”蜜罐里的少年而言,是致命一击。



或许他们才是正确的,唐吉诃德不该在现实生活中存在。他从来扮演可笑的小丑,像我一样。



沁出冷汗的手一时间不知如何抬起,僵硬地覆在键盘上。小剑客在空荡的竞技场中/央胡乱起舞。旋转跳跃一帧一帧投落视网膜,传入早已空白的大脑。滑稽而丑陋。



“凭什么。”我听见变声期尖锐的声线努力压下不甘。副队亲自下场同新人对线。牧师猝不及防扛起十/字/架暴/力输出。从开始便注定的败北。到底凭什么?



“方士谦前辈。”门从外往里推开,略显低沉的另一道男声传来,“有空对抗赛资料整理一下发企鹅大群。”



我没有回头,任凭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慢慢靠近。草绿色衣袖包裹的手臂越过电脑,一点不客气地关掉了显示器。



面对挑衅,被称为“方士谦前辈”的男人不为所动地挑高眉毛。



“迟到还有脾气,能耐嘛王/杰希。”他懒洋洋躺在靠椅上,保持住险些当众下跪的姿/势,“无聊一上午好不容易盼到你挖来的小宝贝,怎么逗一逗都不成?”



逗一逗?



我转头同来者对视,不情不愿的回答却自背后响起,“你过关了,等会写个条去宿管那领床位吧。”



话音未落,细看略有些大小眼的微草队长迎上我茫然的目光,高冷颔首道,“宿管处在对面大楼307,找不到可以问一下工作人员。”



似乎觉得不太妥帖,他顿一下又复而伸出一只手拍拍我的肩膀,“恭喜你,刘小别。”



未来荣耀之路漫漫,希望你能担得起无数句“恭喜”,与微草一同走到故事终章。



恭喜你加入微草,刘小别。



〈3〉



第六赛季随队青训生刘小别。



塑料胶套模糊烫金字迹,我一遍一遍抚/摸过故作淡定随意放入裤袋的身份卡。喉结滚动困住默念字句,卸下沉重包袱后好像连心都轻/盈得要飘起来。



时间尚早,下午一点半的训练室空空如也。凌/乱摆放的鼠标键盘,不经意掉在地板上的饼干屑,胡乱踩下的黑脚印。一个晌午它们消失得干干净净。我迈步走入后门,电竞椅背的触感跟随身/体前进方向剐蹭手心。窗台边摆放着的绿植有水珠滑落叶子,重量使它不得不频频朝白墙上粘贴的战队海报点头。阳光透过钢管防护网打在其间的王不留行脸上,柔和了系统合成五官不近人情的冷漠。



曾经的魔术师,奇迹的缔造者,视新秀墙于无物的神话传说。他桀骜俯瞰远方,视线穿过前排用白板挂上的成绩排名表,落向不知名的远方。



电子竞技,菜是原罪。偌大的微草俱/乐/部内青春洋溢如青训营,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仍是根深蒂固的规矩。



走廊传来少年打闹笑语,嘻嘻哈哈快乐得纯粹。我捏住椅背的手悄悄收紧,环成拳的模样。



一定会打败他们的。有朝一日一定会的。拼尽全力向/上/爬,爬上巅峰。成为有所成就的刘小别,成为网络词条默认首选的刘小别。



成为最最最了不起的刘小别。



〈4〉



一天,两天。



一个月,两个月。



时间在显示屏与男寝硬得硌人的双人床床板之间悄无声息溜走。



半年这个词说长不长,但也足够改变残酷竞技场上的我们。端正挂在训练营正前方的积分榜名次换了又换,叽叽喳喳讨论午饭吃什么的同伴也换了又换。没有可以定格的永远,梦想的大路上危/机四伏。



于是我逐渐沉浸在单曲循环的澎湃中。刀枪相撞的音效捂住听觉,小剑客拼力跃上又一级高台。蓝牙耳/机放下,不远处是教练赞许的目光。他取下排名榜,把写上“刘小别”的名牌挂上第一位。



我配合站起,四周回荡掌声。掌声不怎么真心实意,稀稀拉拉的。有人借着鼓掌制/造的躁动,说起些近来大大小小的八卦秘闻。多半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脸皮,不再躲在屏幕后方的他们肆无忌惮地交头接耳。少年人之间话题无非几个,谁喜欢谁,谁讨厌谁,谁又一个不小心得罪了谁。



压得很轻的女声传来,偷偷摸/摸分享着她探听到的小秘密。声音不熟悉,是坐在对桌的柳非。她今年刚刚升上二队,正是磨合与提高个人技术关键期,故而青训营的训练来得越来越少,同正选接/触的机会也相对越来越多。许多同期都挤破脑袋想要与她打探小道消息。



队员们的喜好啦,比赛的细节啦,周泽楷是不是真的长得特别帅啦。诸如此类无关痛痒。而接近两个星期随队后她这一次带来的消息是,队长王/杰希的猫王不留行不见了。



本来丢猫并不是件特别大的事情。可打狗要看主人,同理猫的地位由于它主人的身份变得重要非常。据说它是王/杰希为数不多的异常宠爱,拥有在俱/乐/部里恃美行/凶的资格,宝贝得不得了。在某宠物医院走丢后,他失/魂落魄了好几天。



王/杰希素来以喜怒不形于色著称,纵然是不甚明显的失/魂落魄依然足以证明其受到的打击。万事以战队为先兢兢业业的队长难得一见的失落令一众队员大为讶然。只是对抗赛与比赛压力沉甸甸压上肩膀,直男们想要表达一二分关心也是无从下手。



青训生就不一样。柳非的嗓音糅合在吵闹里,模糊不清。和队长相处不多的青训生往往可以想出更好的办法。二队老队员都在暗地准备各自的奇招,以求博得队长关注鱼跃龙门朝正选预备役靠边。



逃不过的社交手段,哪怕是电竞这个新兴的圈子。我不以为意,戴上耳/机持续进入下一轮训练。稍微令人震/惊的是,腼腆内向的高英杰从前排转过脑袋,迅速塞给柳非一张纸条。真可谓是人心不古。



嗤笑还未来得及咽下,就被袁柏清一把拍散。此君是副队长方士谦钦点的徒/弟,一个还算够看的牧师操作者。和文质彬彬的姓名相反,他和他师父是一脉相承的臭不/要/脸。



他鬼鬼祟祟凑近,手指在电脑桌上摆/动,连贯笔画凑成“去吗”字样。不言而喻,指的是讨好王/杰希行动。



我用“爸爸对你很失望”的眼神瞟过去,同样不言而喻地拒绝了邀请。笑话,有什么是比成绩更重要的。能加入正选固然好,但英雄求的是坦坦荡荡。不论结果,重要的是来过努力过。



才不是因为不合群而别扭,才不是。



〈5〉



人类的本质是真香。



2020.12.26,小雪。天气好冷,感谢社/会主/义为北/京电竞人带来暖气,阿弥陀佛。帮助队长的行动小组又找上/门。没想到时隔一周这玩意不仅没有倒闭,还愈演愈烈成/立为所谓的“微草寻猫侦探社”,以找回那只消失许久的王不留行。恕我直言,痴心妄想。不过看在女生的面子上,勉强出一把力同意加入他们吧。小别出马,谁与争锋。



一年又快走到尾声,我合上老旧到稍稍卷页的日记本塞/入抽屉。脱力倒下,木板不可避免狠狠撞到腰,疼得麻木。白墙上的挂钟时针慢慢爬向数字五,马上就到企鹅上几个人约好的点。真不想动,能永远躺在床/上该有多好。



要命的面子。我看着节能灯诅咒偷猫贼明天泡面没有调料包,双脚抬高一夹取下扔在上/床的风衣。暖气烘得布料不再冰凉,像是穿上它就足够抵御入骨的寒气。



队长,你欠我的用什么还。我这样想,裹上冬天出门三件套打开了宿舍门。冷风扑面而来,直吹得内心好不容易生出的毅力摇摇欲坠。我面无表情关门,一条腿卡进不算大的缝坚强往里钻,袁柏清探出狗头,谄媚又不怀好意地笑。



“别大庭广众之下落脸啊,爸爸。”他竖/起巴掌,“高英杰他们答应我的零食还没兑现呢。不记得吗,五五分账?”



五五分账是不可能令谁动心的,很显然微草青训营的集体智商处于联/盟食物链底端。只是袁柏清的称呼让我神清气爽,顺着力道松开了锌合金门把手。



冲着浓于水的血缘关系,刀山火海也要去闯一闯。如此看来,就不必计较儿子猝不及防拉起老父亲狂奔的出格举动了。父爱真是伟大而慈祥。



奔跑带过疾风,吹乱整整齐齐叠好放在木桌上的废纸。跟在后方的高大身形顿住,他正了正围在脖子上的卡其色围巾,弯腰拾起掉落在地的纸张。不论是雪,是凌/乱,还是年轻,都来去得太匆匆。无人发现,那双素来为圈内人所称道的眼睛里,竟掠过艳羡。



〈6〉



“所以压根没想好怎么做?”我捂住玻璃杯闷一口热水,“下雪天拉我出来唠嗑,信不信告你们谋鲨。”



室内供暖很足,葱花在排骨高汤“咕嘟咕嘟”的翻滚中起伏。热气蒸腾驱散掉客人带来的凉意,暖烘烘的。黄昏光线抚/摸窗棂,油腻腻的大排档比年关将近的街头多了几分烟火气。



“拉倒。”柳非翻白眼,“志愿活动不请少爷,快想办法。”



嘿,这暴脾气。我伸手要拿搁在圆桌中/央的饮料罐下火。俯身到一半背后一凉,反手一拽原来是被袁柏清拽住了衣摆。



“有事?”我问他。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他回敬一个双手合/十。



高英杰旁边一个眼生的男生似乎明白了这一瞬间的尴尬。两人嘀嘀咕咕咬了一会儿耳朵后,前者往我碗筷旁推过一听美年达。铝制的小罐贴上皮肤,常温/的。



“一帆说你看起来应该是要拿它。”不愧是队长有/意栽培的继承人。他迎向我的目光,不好意思地笑笑,“小别前辈,姑且这么叫吧。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你愿意听大家一起为你解释一下吗?”



误会?我将起好盖的美年达放下,嘶嘶的气泡爆裂声隔着老远仍旧听得清晰。高英杰扯扯柳非的袖子,表情很是无奈。柳非则不太在意,一双筷子从锅里捞起丸子,雾气晕染她精致的妆容。连语气也变得朦朦胧胧的不真/实。



“我不允许有同志不了解微草寻猫侦探社。”她把丸子蘸上酱料,“诸位,五分钟之内给他科普科普。”



〈7〉



虽说这场面像极大型传销现场,处处充满令人吐槽的欲/望。但十五六岁的几只小麻雀七嘴八舌拼凑出的故事,居然不太混乱。



原来队长丢猫是真的,二队队员意图讨好他也是真的。柳非选择百忙之中挤出时间跑到训练营散播消息,就是希望可以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借此机会为队长制/造一个大惊喜。



两年/前刚刚来到微草时,俱/乐/部正处于起步阶段。她说。没有出彩的队员,没有足够的设备,更没有成为冠军/队。一切依靠王/杰希和方士谦苦苦支撑。当然确切来讲,是在依靠王/杰希一人苦苦支撑。方士谦常年不着调,除去过硬的技术支持,这厮和副队长一点不沾边。



青训营与战队同气连枝,战队荣誉的不足常常令优秀玩家对微草望而却步。有本事的高手尚且不多,有本事的女性高手更是少之又少。若非柳非远嫁的表姐住得近,或许俱/乐/部就留不住这姑娘了。离家万里,每天面对一群大小伙子。孤独又日复一日的生活很难不让娇生惯养的她崩溃。



人与人的悲欢不共通,别提少年热血难凉,哪里懂得愁滋味。训练和过早的社/会接/触挤满他们的人生,对待朝夕相处的女生难免大大咧咧。表达好感的方式也是从小说里学来的“喜欢你就要欺负你”。老套又最伤人。那天她生理期小腹疼得翻滚,踏着铃/声赶到训练室。教练不是很高兴地招呼她入座训练,可源于晚到不大的房间里只剩下靠近窗边的第二列。



柳非从未吹过这样凉的风,凉到好像将疼痛都结成冰块。她央求同座的男生关上大刺刺拉开的窗,得到的回应却是他冷漠的一句“不行,我热得慌。”



王/杰希的及时出现简直可谓是拯救难受到几乎要蜷成一团的她于水深火/热中。贴心的队长漫不经心巡视过训练营,十分顺手地合上冷风源头。他从口袋取出手/机,三两下拨通谁的电/话号码,步履匆匆离开了青训营。再回来时,原本正经严肃的他手臂和脖子上挂满沉甸甸的饮料。



教练赶紧捉上好几个壮丁帮忙迎接和分发。一片兵荒马乱中,王/杰希慢悠悠捧住一大杯巧克力奶茶放上她的桌面。没等柳非反应过来道谢,他又揣着袖子慢悠悠地从后门离开了。轻飘飘的,好像不曾有人来过。只是掌心蹭过那一大杯奶茶,温度炙热得不真/实。



故事谢幕,听众纷纷附和着戏中人。熬夜辅导过不去的关卡,第二天青训营解决疑难的准时到位,为了让队员洗上热水澡凌晨一点同经理不可开交的针锋相对。一点一点蜕去冷硬外壳的王/杰希,露/出他以往不常见的柔/软一面。它被琥珀封存,埋藏在血肉骨骼深处,攀附五/脏/六/腑肆意生长。一队之长不可与外人言的付出,比泰山重得太多。压在泰山底下的他,要怎样去不断努力才能连同肩头上的担子一起朝天空潇洒飞去。



微不足道的我们,又应该做点什么微不足道的关心,去凿开一块脆弱的寒冰。高英杰挺/直腰板,生涩背着昨天夜里死活背不下来的台词。涓/涓细流汇成小溪,流淌过微草沉眠的寒冬,是否可以温暖到它剧烈跳动的心脏?



“请不要诗情画意地和我讲话。”使力按扁空掉的饮料罐,我晃晃手/机,“一是听不懂,二是某度情感方面的答/案是套傻/子身上用的。干脆点,怎么找。”



一时间又陷入死一样的寂静。高英杰垂头丧气,很苦恼地和他的同伴嘀嘀咕咕去了。袁柏清放下捞得正欢的筷子,怼过来一手肘:要是知道还用得上你?



“没大没小。”我不客气地回击,“你这样和你爸爸说话?”



于是一顿晚餐不欢而散,要讨论的计划到杯盘狼藉也讨论不出结果。周烨柏不久前从二队晋升正选,正式脱离穷苦人/民阶/级。他任/劳/任/怨掏出钱包,统计几个人份量需要的钱。柳非同他有半赛季的二队战友情,自然而然凑过去帮忙清点。



“你还用现金交易?”她瞪大眼睛,“0202年大清都亡了。”



“出门急忘拿手/机。”他解释到,抽/出几张纸币。红红绿绿中间夹了张格格不入的白。“你看看够不够。”



“小票你也敢当钱花。”柳非抽/出它,递回去给周烨柏。谁知他还没接过,白纸又猝不及防缩了回去。小票,小票。她低低念叨着,忽然“砰”一下拍桌而起。疑惑的好奇的责备的视线穿透空气,落向人群中的焦点,落向这个女孩身上。



“我想到办法了!”她激动得无知无觉,几乎快要跳起来。“我想到办法了!”



〈8〉



我的脑子大概率出问题了。暴雪预警当天我裹紧外套站在又一家好言相劝将我轰走的宠物医院门口瑟瑟发/抖,懊悔不已攥得更紧的拳团起半张小票,用/力往马路对面扔去。纸团被雪打湿,精准掉进放置在路边的垃/圾桶里。



Good job。我的灵魂得意鼓掌,收获着少年人纯粹的快乐。下一家出发!播放器进入第二首歌的循环,我在街上继续艰难前行。瞒珊移动的新款外套,从高空向下看,会不会缩小成一个不起眼的黑点,逐渐消失在白茫茫的世界里呢?像许多刘小别那样,化作一颗无足轻重的灰尘。



终于还是应下了幼稚的差事,这大概是我十七年人生以来除掉搞电竞以外最疯狂的决定。



昨夜凌晨四点半,震天的闹钟铃/声剥离开美梦。我们做贼似的溜出宿舍,戴上口罩集中在休息室外的过道翻箱倒柜。过道上有台碎纸机,响应政/府号召为环保做贡献那会儿经理买回来的。一旁搁着老大一箱子,队员们平时用过的废纸通通往里放,美其名曰回收再利/用。打碎的纸片由负责拖地的老太太打包拎走卖掉,得到的钱全归她所有。



王/杰希作为队长,自然要做好表率。每次碎纸大到草稿纸小到小票,箱子里装的多半是他贡献出来的。



懒人不会特意分开给猫咪看病的单子,线索多半夹杂在堆积成山的废纸堆里。几个人和中途冒出来突击检/查的副队长方士谦联合翻找到天光乍白,才勉强选出较为符合的几张小票。



只是它们无一例外被剪去底下的日期,无法辨认出王不留行失踪的医院。于是便有了上述的一幕。经过短暂的商议后,众人决定兵分几路分别去筛选线索,找到后再电/话联/系。



说曹操曹操到。裤袋传来手/机振动,摁下接听键后蓝牙耳/机里响起柳非的声音。她估计是兴/奋过头,信息传达得断断续续。但我一下子在混乱中抓取了关键,挂掉电/话就朝约定好见面的俱/乐/部跑去。我不清楚我为什么要跑,可脚下不受控/制地加快了步伐。由蒙古高压吹来的西北风刮过围巾裹不住的半张脸,冻得生疼。



纸笔间不经意落下的点一下子灌满生机勃勃的活力。分秒之后它迅速长大,长成了微草青训生刘小别的模样。独一无二的刘小别的模样。



〈9〉



王不留行根本没有丢。



气喘吁吁的我在去往俱/乐/部大门的十字路口与同样气喘吁吁的高英杰一行人陆续碰头。



唯一亲身见证过真/相的柳非姗姗来迟。出发前扎得高高的马尾软塌塌甩在肩上,她抹一把剧烈运/动后憋出的薄汗,脱力扶住电灯柱上气不接下气地急促呼吸。



“王不留行根本没有丢。”她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这句话,“它没有丢,队长把它送了人。”



“送人?”周烨柏半信半疑。他是正选队员,王/杰希有多宝贝那只小猫他是再清楚不过的。怎么会无端端白送人呢?



柳非顺完气,半死不活地颔首示意修整完毕。我们漫步街头,添灯挂彩的玻璃大楼年味浓郁,冷冰冰的。她接上周烨柏的提问,复述起她听来的来龙去脉。



原来带王不留行去看医生那天,队长遇上了一个痛失爱猫的小女孩。猫猫已经走向生命尽头,八/九岁的孩子趴在隔离箱上,哭得撕心裂肺。老猫的尸体并不算好看,跛着一条腿。一块一块参差不齐的毛色,模模糊糊看来竟与王不留行有几分相似。听哥/哥说,苹果是他们父母送给妹妹的。兄妹俩家里的公/司几年/前不景气,倒闭后欠下一屁/股债。爸爸害怕债主满天飞的逃亡生涯,抑郁之下从十八楼跳下当场死亡。妈妈受不了这样大的打击,自此缠/绵病榻,不久前也撒手人寰。苹果的离去不仅仅是失去心爱宠物的悲哀,更是对父母与妹妹最后联/系的斩断。



为了安慰素不相识的小姑娘,王/杰希近乎没有犹豫地拜托医生将王不留行送给了她。他让医生同她讲,王不留行与苹果之所以多有相似,其实是因为老猫舍不得主人,灵魂坚持留在世间。上帝感动于它的忠诚,赐予它再生。它便重新附在了王不留行身上,延续未完的使命。换而言之,王不留行也算得上是再次拼接上的通往天堂的电/话线,与她的苹果无二。女孩相信了医生,打着哭嗝抱过王不留行。向来高冷的王不留行难得没有在陌生人怀里挣扎,顺着新主人的抚/摸从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10〉



柳非话音落下,咋咋呼呼的男生们难得一言不发地安静下来。队长这个人,好像从微草高不可攀的神龛上一脚迈进了凡尘。如同宇航员登月拍下的照片远远不及古人想象的那样完美无瑕,他也并非孤傲的魔术师。他有善有恶,有喜有悲,有细腻感情。他是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沉寂的十分钟能够想些什么。过往回忆的细枝末节在漫长尘封中苏醒,悄悄打开臂膀。初次见面他与方士谦强/势互怼;食堂阿姨请假回家他自掏腰包连队员带青训生豪气地买来上百份外卖;每每正选们商量着去涮火锅,他总怕队长架子会影响到队友心情而找理由敬而远之。还记得冬至的黄昏,天阴沉沉的。经理给队员新下来的广告代言不少,队长办公室的灯光亮了一宿。明明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才不过二十出头。明明他有更好更合适的路可以走。究竟多诚挚的热爱,足以他打破牙齿和血吞,一路不离不弃生死与共。



人真奇怪。不念叨不知道,一念叨吓一跳。穿着长风衣的男人与我们华丽丽地在俱/乐/部大门打了个照面。他本来已经要走远,大抵是见自家青训营小孩死狗一样纷纷拉开大衣拉链闯入暖气怀抱,老父亲本性发作又给倒了回来。



接下来不可避免是一顿善意的提醒。什么刚从外面跑回来别马上脱外套,容易感冒啊;大雪天没必要出去跑步,俱/乐/部里有设施完善的健身房啊。杂七杂八数落几句后,他应当是后怕了,甚至主动提出让经理开放青训生对健身房的使用资格。



倒也不必,我的好队长。乖/巧低头站好的高英杰大概是有哪根神/经一下子搭错了线路,就在王/杰希打算领我们去瞅瞅健身房长啥样的电光火石间,他猛地伸手拉住那件墨绿的长风衣。



王/杰希半侧过身,稍大那一只眼疑惑望向他属意许久的小魔道/学者。高英杰平生第一次勇敢与他对视,尽管垂下的那只手看上去紧张得发/抖。



“队长。”他的嗓音发哑,“我想邀请你加入我们的元旦晚会。”



一瞬间,不断流逝的时间都停住。在场的大家屏住呼吸,生怕一个不小心打碎了这幅不算美的画面。透过窗子,尘埃洋洋洒洒飘在阳光中。王/杰希笑了,扬起的嘴角不多会又放下。快得仿佛只是我不小心迷糊了眼。



“嗯,没有特别紧急的事情我会准时赴约。”他拍拍高英杰的肩膀,“好好准备,不要耽误训练。”



〈11〉



红的紫的彩带飘散在温暖如春的休息室。柳非和高英杰忙前忙后给蛋糕分尸,为一颗樱桃放进哪个碟子争执不下而玩起石头剪刀布。袁柏清一边生无可恋拨/弄着鸳鸯锅的清汤,一边嚷嚷谁会在元旦晚会吃蛋糕,不出意料收获一票人异口同声的“闭嘴”。



王/杰希混在其中,借鹤立鸡群的身高踩着小板凳挂装饰。胶带黏不紧细绳,纸折的小星星掉下糊了他一脸。周烨柏倒满一整杯可乐,像模像样塞/进正和彩灯作艰苦斗/争的队长手中。



“兄弟姐妹们,来给队长敬一个!”我瞅了瞅密密麻麻写在小臂上的台词,爬上椅子冲一屋子的人/大喊。



“敬什么?”王/杰希理好杂乱的线头,饶有兴趣问,“事先声明明天拍摄青训生也逃不掉。”



底下顿时嘘声一片。方士谦突破防线站上另一张椅子,举起保温杯砸了几下木制的椅背,重物相撞“咚咚”直响。



“废话。”他中二地模仿起电视剧台词,“当然是同举杯敬袍泽。敬我微草今年冠军,明年冠军,永远冠军!”



“永远冠军!”微草人附和他的吼声,此起彼伏的热闹非凡融入冬夜积雪。



一片失智的噪声中,木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缝隙。通体雪白的幼猫颤颤巍巍钻进人群,懵懂地左瞧右瞧。充满好奇的宝石般眸子眨了又眨。



澄澈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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