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After the spring

*“王杰希和他的王不留行，就这样扛着微草一路向前飞去。”

*0706生日快乐。我的魔术师，愿万千星辰为你加冕。

*答应果果@（｡ӧ◡ӧ｡） 的老王乙女，一见钟情预警，姐弟恋预警，年龄差四岁预警，职业与品牌相关全是瞎编预警。

*原著背景，高岭之花气质两米八王杰希×跌落神坛落魄天才你。女主自尊心极强，请注意避雷。

*白开水文笔，建议配合BGM《大雨将至》 使用。

*承蒙喜欢，感谢厚爱。

“故事结束，骑士战胜恶龙，公主获得新生，人们从此过上幸福生活。” 

“谁都没有发现，那些年狂妄自大着，要为梦想奋不顾身的我们，终于还是在下一个春天到来以前，死在了茫茫大雪中。” 

 

〈1〉 

 

“叽叽喳喳——叽叽喳——” 

 

凌晨六点半，晨曦爬上玻璃窗。暖意还未来得及从一场漫长冬眠中苏醒过来，好几只不怕冷的鸟儿就先站上了光秃秃的枝桠。 

 

第一批小草俏生生露出半截脑袋，星星点点昭示着重见天日的喜悦。有野菊夹杂在其间，寒风中撑起花叶的脊梁骨摇摇摆摆。 

 

今年春天来得特别迟。 

 

你气喘吁吁绕过几条大街小巷，大跨步朝地铁站旁的共享单车走去。时间尚早，整座城市仍然半梦不醒。除去早点摊老板娘几声吆喝，一年以来重污染指数高达三十多天的帝都，尽显它难得一见的安静温柔。 

 

只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你并不例外。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北漂族的使命像一把牢牢悬挂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一些温存若是毫无必要，连沾上心头都不配。 

 

扣扣搜搜买下两个馒头，你蹬上自行车，嘴里哼起几句过气了不知多久的调子。车子日晒雨淋，到底不比新款用起来顺溜。车轮和不知名的零件擦过，“哐哐”作响。不时有打工人骑着小绵羊呼啸而过，轻轻松松越过这架老骨头，嚣张地留下一路尾气。 

 

真好啊。你目送电动车绝尘而去，有些羡慕。要是钱花不完就好了，买它个十台八台的绝版和珍藏版，光是摆在那里欣赏，都足够让人肾上腺素飙升。 

 

命运无常。谁能想到，曾经风头无两的赛车高手，有朝一日会沦落到蹬着破车眼馋小绵羊的地步。短短两三年，回忆里那些把性命悬在刀尖上，灵魂挣脱开躯壳的旧时光，远得像是一场大梦。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一手按住刹车，双脚熟练踩地，下意识想起这句从老板那儿新学来的成语，“可悲可叹啊。” 

 

果然又没赶上这一趟。绿灯闪烁过后倏然暗下去，对街代表“行人止步”的红灯换岗。车流逐渐往密集方向一去不复返，给南北半城划分出一道可望不可及的银河。 

 

南城贫，北城富，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该往何处去。现实没有鹊桥，只有来来往往的人们过着复印件一样来来往往的日子。因此，堵车堵得水泄不通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你混在其间，半耷拉起眼皮等待下一趟开闸放洪。网吧收银员这份新工作刚上任不久，昼夜颠倒的轮班早早将精气神磨光。要不是靠一点意念撑着，你大概能就地倒下睡三天三夜。 

 

生活所迫，大脑只得对漫无边际的碎碎念按下暂停键。百无聊赖的你退而求其次，将注意力转移到更有意义的“寻找帅哥美女”中去。 

 

车水马龙，你的目光暗搓搓乱转，扫视对岸同样急匆匆的人们。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猝不及防的，一抹蓝色校服撞入眼帘，一下子抓住你飘飘荡荡的全部注意力。虽说距离隔得远，眉目已然看不真切，却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萦绕在他身上。相距数米外，竟也莫名惹眼。 

 

绿灯适时亮起，你有心想见识一下美人庐山真面目，碍于浩浩荡荡的人群阻挡，始终不得其法。半面之缘尚未开始便已经宣布结束，人与人在命运洪流间擦身而过，各自奔赴向光明灿烂的未来。 

 

你晃晃悠悠骑上自行车，继续哼起方才未完待续的小调。阳光拨开云雾，颤颤巍巍露出两缕金色—— 

 

阴霾散尽，又是新的一天。 

 

〈2〉 

 

网吧坐落在学校门口正对面的胡同深处，位置偏僻非常。清早有学生喧闹，深夜缺少客源，怎么看都是浑身上下写满“即将倒闭”的穷酸货。 

 

“众里寻他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据老板狡辩，他正是看准了这样闹中取静的意思。仅仅是不到五百平的地下室，在寸土寸金的帝都城，那也是无价之宝。 

 

当然，是不是真的，就另当别论了。 

 

你掏出手机归还自行车，叼起干涩的馒头，吊儿郎当往收银台走去。网瘾群众大多昼伏夜出，白班相对于通宵来讲，算得上是一份好差事。 

 

刚刚结束大夜的同事瞧见你，熬得发红的眼睛里闪过一道诡异的光。还来不及打声招呼，平日里瞧着温顺可人的妹子提卡交班开门道别一气呵成，速度堪比龙卷风。等回过神，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不紧不慢吃完馒头，见怪不怪地随意拉开一张椅子准备摸鱼。偶有两三个夜猫子勾肩搭背离开，放进来一点属于人间的光线，细碎落上屏幕。 

 

虚拟世界的战斗仍在继续。 

 

驱魔师丝毫不怕耗蓝似的一大把一大把扔着符咒，一个俯身精准避开神枪手乱射到身前的几梭子弹。落雷符噼里啪啦打出弹药专家的声势，雷电所及之地，绽放一朵朵血色的花。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废闪卡式打法，普天之下打得底气十足的似乎就只有那么一家。 

 

神枪手节节败退，卡在石头缝里怎么也不肯出来应战。驱魔师倒不急，绕在一旁散步一般悠哉悠哉，仿佛惨遭对手拖延时间的不是她一样。 

 

〔当前频道/世界〕多吃维生素C：百花缭乱你一届大神开马甲号跑来jjc虐菜好意思吗！升段有多不易您知道吗？？菜狗球球大佬了，职业报名赛它就在官网，您大发慈悲放过小的，去虐更高级的菜好不好/白旗/白旗 

 

你没有说话，手上速度又加快了一点，用实际行动残忍表示拒绝。双方死杠五分钟，终于是以驱魔师炸开石块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多吃维生素C愤怒地连刷几条世界喇叭，对驱魔师版百花缭乱表达了强烈的愤慨之情。你伸了个懒腰，颇有先见之明地屏蔽掉好友申请。果不其然，世界再一次被喊话刷屏。 

 

“扣扣。”前方传来指节敲打木桌面的响声，有人递来一张身份证，不自然道：“上机。” 

 

是很年轻的声线，年轻得过了头。沉醉在摸鱼中的你抬起脑袋，出乎意料地与一个明显不满十八周岁的少年四目相对。不过黑网吧宽容未成年人是正常现象，你真正错愕的倒不是年龄，而是他周身若有若无的沉稳气质—— 

 

像极了清晨在马路边上得以惊鸿一瞥的蓝白校服。 

 

此时与美人距离不过一臂远，趁着工作间隙，你将目光肆无忌惮停在他脸上。 

 

毫无疑问，长得真不赖。干净，纯粹，清冷，安静，这些意义相左的描述在他身上通通得到了最好的诠释。唯一值得可惜的是，一双深邃的眼睛，细看下去竟有些大小不一。 

 

你低下头去，将身份证用小票缠好。正要挑选合适的机位，电光火石间，你鬼使神差看向他藏在磨砂卡套后的名字—— 

 

王杰希。 

 

原来，他叫王杰希。 

 

〈3〉 

 

都说“不可以貌取人”，美貌和虚假往往相生相伴。茫茫人海中，典型案例数以万计。即便是朝夕相处的至交好友，谁也难摸清楚那一副好皮囊下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灵魂。 

 

感谢上苍赐予一双大小眼，王杰希大气豪爽，沉稳靠谱，似乎并不在上述名单范畴内。你操纵着驱魔师东奔西跑，三心二意地想到。 

 

短短一小时内，同美人从素昧平生到打成一片，这是清早与之擦肩而过时的你，根本无法预料到的。而没有最巧只有更巧，已初具高岭之花雏形的王杰希，正是竞技场排名与你不相上下，靠着一手自创打法吊打三区的魔道学者。 

 

嗯，套路基本领教过，确实风骚。 

 

一把寒冰粉从高空洒落，你操纵的角色就地一个翻滚，险而又险躲过一波空袭。靠在地图勾画的假山边上，驱魔师凝神变出几张烈焰符，手心一翻朝巨斧一把拍下。 

 

雕花精致的巨斧当即燃起熊熊烈火。你飞快敲击键盘，使出低级技能“魂御”。王杰希仿佛早就知道会有这一手，扫帚上的魔道学者直直往下坠去。在即将靠近地面时，他又将重力全部集中于末端。那扫帚灵活得近乎通了人性，一个大漂移后疾冲上半空，只被四射火光擦掉一层血皮。 

 

你心下一惊。果不其然，在充当盾牌使用的斧头巨大的冲击力带动下，驱魔师踉跄着连连后退。 

 

星星射线！地处易守难攻的石林一下子从优势转化为劣势，你退无可退，被迫扛下难以躲避的大招。幸亏橙武硬度非凡，不然恐怕只有死路一条。 

 

好家伙，真是英雄出少年。你收起玩笑打闹的作派，难得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态。事态急转直下，围观群众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影响到面前精彩纷呈的高手对决。 

 

然而姜毕竟还是老的辣，王杰希打得再翻出花来，到底是个以读书为重的好好学生，掀不了多大风浪。你舌尖滑过上唇，扯出个略显残忍的笑。 

 

下一刻，畏畏缩缩止步不前的驱魔师忽然顶上重火力，疯了一样绕过一块又一块石碑，迅速跑向魔道学者。血条一下子下去一大截，把站在你身后的客人吓出一声惊呼。 

 

没有人发现，寒冰粉和熔岩烧瓶双重轰炸之下，莽撞的驱魔师脚步从容，走位行云流水，根本不像是即将要慷慨就义的模样，反而见招拆招，利用圣职系低级技能缓慢地为自己吊着一口气。 

 

近身战斗，是你唯一值得骄傲的操作。一套成名打法，往往复刻于一个人的真实性情。叶秋战术朴素无华，其人对目标的执着性可见一斑。同理，不要命便是常年游走在阴沟边上的你，纯天然无添加的风格。 

 

站到最后一刻，踩上对手的尸体。成王败寇，自然就不会有人记得，胜者过往种种，如何不堪。你的大脑一片空白，抓不住任何与现实勾连的链条。唯有血腥蔓延开去，一点点灼烧残存的理智。 

 

回过神来，象征胜利的“荣耀”字样占满屏幕，鲜红得讽刺。 

 

你看见王杰希背上书包，朝收银台方向走来，连忙下意识抹一把眼睛，将思绪拉回原位。 

 

“欢迎下次光临。”你说，“请愿赌服输。” 

 

是了，这场互殴正是王杰希在围观过你jjc后发起的。赌约战浪费时间浪费生命，网瘾群众所谓的“为荣誉而战”更是无厘头。你本想敷衍了事，奈何他打开钱包，抽出了五张百元大钞。本着有钱不要神经病的原则，你顿时干劲满满，只觉得世界尽在脚下，要打倒区区一个王杰希，简直比吃饭还容易。 

 

结果就是，在头脑发热影响下，你当即应下战书，自此平白惹下一连串看不到头的麻烦—— 

 

王杰希认准了你是荣耀方面不可多得的前辈高手，下定决心要向你学习。 

 

而永远无法向金钱妥协的你，算是彻底被王美人给赖上了。 

 

〈4〉 

 

时间经不起挥霍，你背井离乡的北漂生活很快过去两年。第三年遥遥在望，家家户户数着算着少得可怜的日子，翘首以盼一顿和和美美的团圆饭。 

 

也是赶巧，你二十岁的生日正撞上了今年除夕，倒显得意义非凡起来。 

 

你不喜欢过生日。或者说，十六岁往后，你就不再喜欢过生日了。因为希望越大失望越大，世上唯二能牢牢记住你生日的人，有一个已经早早踏上去往天堂的路。 

 

另一个则是你臭味相投的青梅以及曾经的队友，队伍解散后回归了正常生活。目前正处于忙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学生涯，常常是聊天聊到一半玩消失，直到深夜才得空发来一长串道歉和哀嚎。 

 

今天她却破天荒抽出一整个晚上陪你煲电话粥，也没什么固定主题，甚至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但你一直知道，这是她能给你的，最好的礼物了。 

 

骄傲又不服输的你，其实也会在面对惨淡无聊的生日时感到无所适从。 

 

即便陪伴不长久，通常没过半夜，不习惯昼夜颠倒的她就会呼呼大睡，可你还是轻手轻脚挂上电话，心满意足等待除夕的黎明破晓。 

 

小夜班到点，你背上老式挎包，时刻准备在交班到来那一刻飞速跑走。 

 

正收拾东西，无聊等待迟到的同事，收银台边上来了个熟悉的身影。同样疲惫，同样倦怠—— 

 

是王杰希。 

 

他好像才刚下游戏没多久，冷白皮上黑眼圈若隐若现。年轻人啊，没经历过风吹雨打，自以为小小枷锁困不住高尚的灵魂。过年过节不回家，反倒与你这样有家归不得的不良少女混成一堆，可笑。 

 

“过年家里来的客人多，小孩子太吵。”果然，王杰希开口了：“我出来避难，天亮再回去。” 

 

你震惊于他的坦诚，用一种莫名其妙的目光回敬这位少爷，并不说话。 

 

“咳。”少爷似乎有些尴尬，但并没有妨碍到那一身无波无澜的气质。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仿佛他所有不寻常的举动，都是理所当然。 

 

“新年快乐。”他说着，将紧紧攥在手心的礼物盒打开，“手工比较粗糙，不要介意。” 

 

是一辆缩小版春风模型。车不算顶级，更别提眼前这位还只是按比例还原的拼图玩具。精致机车随着你按下打火，发出激动人心的轰鸣，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手真巧。”你由衷感叹，不自觉带上了怀念的味道，“你知道吗，我第一辆机车，也是春风。” 

 

大抵是雏鸟情节作祟。虽然是二手货，还是速度快些就要面临起火危机的二手货，入行数年见识过众多名牌的你依旧对它情有独钟。 

 

那是妈妈送的十四岁生日礼物。为了这份礼物，她值过数不胜数的夜班。赶制手工用的绣花针，扎得她十个指头伤痕累累。 

 

爸爸工伤离世后，家里很穷。妈妈一肩挑起家庭重担，过的常常是捉襟见肘的日子。即便是落魄如斯，你与双生妹妹却从未就此对现实缴械投降。只要是合理的愿望，她都尽心竭力做到了最好。 

 

你至今记得那双大手，掌心结出一层层老茧。月光照进黑暗楼道，稍显老旧的机车熠熠生辉。就是凭借着它，你一路超越无数不可能，向天荒夜谭的梦想勇敢迈出第一步。 

 

直到它彻底破碎，一如少女七零八落的豪言壮志。 

 

你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倾诉欲望，话到嘴边又不成章节，只得生生压下无厘头的黯然神伤，转而对王杰希抛出疑问，“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是有何贵干？” 

 

“过誉了。”黄鼠狼倒是谦虚，轻描淡写就概括掉他走遍全帝都才凑齐材料的悲剧，“确实是有问题需要向你讨教。” 

 

“别别别，讨教谈不上。”你以为是关于荣耀打法方面的学习交流，拒绝得毫不客气，“我年轻貌美担不起。” 

 

不知怎的，惹得王杰希短促笑了两声。小王八蛋正了正神色，一脸严肃道：“你说得对，是我冒昧。” 

 

他唇线单薄，笑意很浅。不过胜在骨相优越，一时间连大小眼的劣势都被掩盖掉七七八八。你头一回直视他双目，星河一样澄澈的瞳孔，真真假假参杂太多迷雾。 

 

“如果有一定要去做的事，就去做吧。”一道光转瞬而逝，你听见自己说：“你只需要对得起信仰。” 

 

“那么我希望你也一样。”王杰希好像并不意外，反而神神叨叨地留下一串莫名其妙的话。 

 

那时候你浑浑噩噩，自以为被生活磨平所有棱角。吃饭尚且是头等大事，哪里还有空闲去追忆似水年华。遥不可及的平安夜，你隔着橱窗欣赏一辆崭新的春风机车。有一个人就站在茫茫风雪中，仰头望向随意贴挂的荣耀海报。 

 

与你的视线短暂相错间，有一束光悄悄燃起微茫。 

 

〈5〉 

 

“所以你们就是这样在一起的？” 

 

青梅坐在对桌，听你不疾不徐讲述完一段乏善可陈的恋爱史，当即一口汽水呛得咳嗽连连。好不容易捡回半条命，她瞪大一双天生便比别人大一号的眼睛，满脸写上不可思议：“就这？就这？香槟玫瑰和浪漫惊喜，一样都没有？” 

 

“醒醒。1202年了，宝贝。”你气定神闲，“况且什么叫在一起啊，听着像我炼铜似的。我们仅仅是友好的甲乙方合作关系好吧。” 

 

“没在一起？！”青梅的血压又有往上蹿的意思，“既然没在一起，你当年又是怎么分的手？” 

 

“老话说得好，前任要死一样安静嘛，暧昧对象当然同理。”你用硬吸管将融化的冰块一点点搅进奶茶，无奈道，“人话就是，我把他一切社交方式通通拉黑了。” 

 

“嘶。”青梅显然对你的渣女行为颇有微词，“所以到底发生了啥，居然隆重到让你这个左右逢源的大西瓜动手删好友。” 

 

“什么也没发生。”你看着乌龙茶叶浮浮沉沉，轻轻叹口气，“他想介绍份靠谱工作给我，我没同意。因为害怕再见面太尴尬，于是决定一拍两散各生欢喜，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你望一眼窗外没完没了的倾盆大雨，这样想到。 

 

岁月流逝得太匆匆，至于当年的小姑娘是否也抱有同样看法，已然不可考了。她呆呆站在大雨深处，一身衣裙被淋到湿透，倔强却落寞。 

 

过往种种倏然解开封印。仿佛有一部停不下的电影，一帧帧在脑海里倒带回放。少年翻过校园高高的围墙，气定神闲走向早早等在不远处的少女。午后暖阳打在身上，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光。 

 

他们一起打副本，一起逛过街，一起为筹备情人节礼物暗地紧张。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些骨子里带来的骄傲悄悄溜进珍宝匣，将如数家珍的美好蚕食得一干二净？ 

 

这题超纲，二十岁的你不知道。你只是一个坐在酒吧舞台上，慵懒弹奏一把破吉他的女孩子。 

 

生活所迫，多点亮几项技能总是没有错的。毕竟技多不压身嘛，特长越多，混口饭吃的难度就越低。吉他是新学的，水平尚且平庸，唯有一首《海阔天空》成绩相对不错，应付一些不入流的小酒吧算是绰绰有余。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五光十色的照明灯集中在舞池中央，你身穿非主流紧身衣，落寞垂下眼帘。群魔乱舞中，小小的唱台气氛格外深沉。 

 

你的粤语水平称不上好，歌词哼得歪歪扭扭。胜在音色足够温柔，开价足够便宜，才不至于沦落到丢饭碗的地步。但你很识趣，自知此生与音乐天赋无缘。依靠不断降低工资死皮白赖，终归不是长久之计。 

 

连饭都吃不饱，谈什么人间理想。手上拨片上下翻飞，你的嗓子直到嘶哑才停下。 

 

苍凉现实辗转反复，不知道在唱给谁听。它辗转过半空，像是被困进了一场醒不来的旧梦。寒冷与窒息感蜂拥而上，你看见少年骑士冲破牢笼。光芒柔和包裹在他身上，如同利剑一般劈开黑暗。 

 

难以想象当时的胆量从何而来，只记得理智回笼后，你已经用力摔下麦克风，抓过他的手一路狂奔。 

 

正所谓秀恩爱死得快，帝都街头大雨瓢泼，凉风毫不留情钻进衣袖。和外在气质不同，王杰希掌心柔软，带着令人缱绻的温热。 

 

可你蓦然松开那只手。雨水肆意流淌过指尖，再失重跌落尘埃，溅出一朵透明的花。 

 

“王杰希，到此为止吧。”你的声音有些喑哑，听不清到底藏了几分情绪，“我们之间，到此为止吧。” 

 

让牵扯止步于此，也不至于下场落得太难看。你悔不当初，努力仰起脑袋想要同闹剧当事人对视。好像越过高达15cm的身高差，就能借此保留下几分莫名其妙的底气。 

 

不知什么时候起，少年已经从十六岁的躯壳中脱胎换骨，真真正正长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和咋咋呼呼的你不同，王杰希低下头，水珠凝聚在眼睫，神色近乎温柔。 

 

“我不明白。”看似毫无攻击力的小王八蛋步步紧逼，丝毫没有平时当退则退的模样，“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值得到此为止。” 

 

“朋友，情侣，甲乙方。”他说，“你到底承认过哪一种？” 

 

亦或是，哪一种都没有承认过？ 

 

话里话外讽刺意味不言而喻，你顿时狼狈得无处躲藏。有大雨趁机渗透天衣无缝的皮囊，蜿蜒灼烧过心脏。 

 

而痛苦无助的火药味渐浓，战争一触即发。 

 

“让我猜猜看。”王杰希见好就收，到底还是囫囵吞下那根如鲠在喉的刺，“你抗拒的不是我，是我自作主张希望你加入微草，对吗？” 

 

他用的是疑问句，语气却很笃定，仿佛只是在和你商讨晚饭吃什么：“你热爱荣耀，但你又在害怕它。” 

 

你在害怕它。王杰希说。你害怕鲜花和掌声，害怕温柔和鼓励，更害怕一切无条件的爱意—— 

 

热血兵临城下，于是你只好选择自欺欺人。骗过内心，骗过眼泪，骗过无数辗转反侧的失眠夜。直到天光乍亮，汹涌潮汐彻底倒流，你才肯悄悄爬上城楼，背靠摇摇欲坠的战旗，思念起回不去的曾经。 

 

这是犯贱，你知道的。 

 

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那些耀眼夺目的荣耀美丽诡谲，像成片成片绽放的罂粟。狂风吹过花田，激荡出一层又一层波浪。 

 

十五岁的你就这样高举奖牌，恣意矜傲仰视镜头。礼炮轰鸣，赛场边上传来的尽是欢呼。那时到底年轻，眼中世界黑白分明。爱是理所当然的，恨是理所当然的，被捧上神坛自然也是理所当然的。 

 

然而成人社会哪里会有理所当然。再不可思议的天资，再挥汗如雨的努力，你拼上性命追求的结局，仍旧在现实面前一败涂地。 

 

热爱终究不能当饭吃。体育界偌大，竞技冠军千千万。篮球足球的大热人气衬托下，机车赛事冷冷清清无人问津。市场杀伐瞬息万变，你所效力的俱乐部难以为继。老板连夜卷走流动资金玩消失，徒留众选手相对懵逼，一地狼籍。 

 

漫漫长夜，你甚至来不及对未来胡思乱想。求爷爷告奶奶的下跪求饶，并换不来上天几分垂怜。妈妈没熬过南方刺骨寒冷的冬天，在疾病缠身与穷困潦倒双重围困下，她永远沉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泥土之中。 

 

下葬那天，打小跟在你后头四处乱跑的双生妹妹用力握住沉重铁锤，一下一下往老旧的春风机车上砸去。 

 

“什么梦想，什么信仰！”她朝靠在墙边的你大喊大叫，“你的叛逆把妈妈害死了！现在满意了吗？” 

 

歇斯底里在前，你没有说话，漠然看着铁锤逐渐脱力砸向地板。月光下，和你身形相貌足足有九分相似的姑娘弯下腰去，号啕大哭。 

 

哭声随碎片溅开，划破你的手臂。鲜血一点一滴顺流而下，染红洁白无瑕的新裙子。 

 

从来一模一样的并蒂莲，终于在命运洪流裹挟下，变得不那么一模一样。你从未如此清楚地明白，岁月无情，时光到底回不去从前。 

 

第二天，你将妹妹托付给舅舅一家，简简单单收拾好行李，孤注一掷投身北漂族大潮。 

 

这些年一边攒钱寄给舅舅，一边在繁忙中醉生梦死。看过生离死别，尝遍人情冷暖。你以为自己早早练就金刚不坏之心，可直到王杰希义无反顾撕掉创口贴，陈年伤疤依然血肉模糊。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你忽然拨动琴弦，轻轻哼起方才没唱完的旋律。十七岁的冬天，踏上征途前，你也在循环播放这一首歌。相隔四年光阴，一千四百六十一个日夜，记忆历久弥新。

“是啊，我确实朽木不可雕。”你抹去眼角说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的雾气，“不过你低估我了，王杰希。”

“我并不害怕什么东西。”脸上挤出一个肆意的笑，你说：“我不害怕荣耀，更不害怕赛场。”

至于爱意思念，又有谁会去在意呢？

没有。

雨水不要钱似的哗啦啦扑向大地，用沉默昭示最好的回答。你高举的双拳猛然松开。吉他狠狠摔上马路，当即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半生做烂泥，连哭都怕失礼。

二十岁的少女背过身就跑，根本看不清楚王杰希有什么反应。眼泪顺着脸颊滑落，瞬间不见踪影。

〈6〉

“不得不说，操作实在渣女。”青梅嘴上嫌弃，实则温柔拍了拍你的手，“后来呢？”

“后来啊。”你嘻嘻哈哈，丝毫没有半点悲伤的样子，“后来我去过五赛季总决赛现场。”

孙哲平因伤退役。双花失势，王杰希与张佳乐狭路相逢。电子竞技不存在那么多矫揉造作的伤春悲秋，战场之上刀光剑影，残忍血腥。

魔术师亲手封印红极一时的成名打法。他比四年前更加成熟稳重，一把灭绝星辰瞬息之间横扫四方。一些细节还能隐隐看出你的影子，操作却是和从前大相径庭了。

人总会成长。灯光与喝彩中的他，耀眼无比。

同来时一样贴着墙根，你在气氛制高点悄无声息离开。背靠最后一排，远远眺望手持冠军奖杯的王杰希，你看得心满意足。

为了冠军，为了微草，为了荣耀。少年啊，请继续不留余力地奔跑下去吧。

你这样想，任凭旧事蔓延上心头。

十六岁的王杰希没日没夜泡在荣耀里，同无数荣耀粉丝一样，被升级难度愁到直揪头发。

那时候他很认真地许下愿望，要成为一位优秀的职业选手。和你一起，拿下数不胜数的奖杯。誓言重若千钧，犹在耳畔。而你始终庸庸碌碌，只当是笑话一场。

“当然，事实证明我才是笑话。”一口奶茶下肚，混合融化的冰块水，寡淡无味。你微微皱眉，笑着说，“看，雨停了。”

话音落下，门外聚集的人群作鸟兽状散去。柴米油盐酱醋茶，生活让他们在此相遇，又让他们在此离散。

有侍者赶忙拉开窗帘，仔仔细细将它捆好。雨过天晴，没有彩虹。但落地窗失去遮挡，陡然闯入一大片阳光。

万物一新，仅有一道银河分割开南北两城，仍旧慢条斯理地顺势流淌。

一个身着卡其色大衣的男人站在对岸，目测身高一八零。不知是冷还是装酷，这位兄弟围上了一条骚包的草绿围巾。

他沉静高冷，清秀出挑。单单是站在那里，方圆几米都萦绕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场。

眉目成书，一如初见。